徐冰(Xu Bing)作品之藝術屬性-以《天書》的創作過程而論

上次談徐冰作品中的視覺符號,竟然有些朋友很有興趣。甚至有位大哥提供了我許多徐冰的資料,我因此受益良多,進而催生了這篇文章。因為不確定該大哥願不願意拋頭露臉,不好意思,就不指名道姓了。

首先,必須招認的是:我在上一篇談徐冰的文章裡,是把《天書》當成一件裝置藝術來看待的。雖然沒有明講,但這一點貨真價實,不過因為新資料的補充,我這篇文章恰恰旨在否定「《天書》是一件裝置藝術」的直覺性看法,重新定義它在當代藝術上的分類屬性。至於上一篇文章,我也不打算改,因為那是我的思考軌跡,況且我相信符號脫離作者之後自己會說話,符號闡釋既僅止於形式可見之範圍,也不能算有問題。

進入正題,關於《天書》的創作過程,我的資料主要來自於大哥提供的一篇文章―《徐冰:製作《天書》的過程》(註一)。我將連結附於文後,未免麻煩,在此簡述一下該文章的內容。這篇文章是徐冰的自述,從他在1986年的某一天,忽然迸出了「做一本真正的、誰也看不懂的書」的念頭開始。然後他花了四年,研究關於線裝書的知識;翻遍古書善本找合意的字體;參考《康熙字典》設計了四千多個假字;漫長艱辛的自製木刻活字;找工廠印書……成書;展覽。

↓似乎是徐冰製作《天書》的工具 
圖片取自《徐冰:不依靠傳統,依靠什麼?》網址:http://cn.tmagazine.com/culture/20140224/tc24xubing/zh-hant/

我還沒細讀這篇文章前,大哥已經略略跟我講述這段勞動過程,我脫手(畢竟是打字)而出「根本是在修道!」的確,修道,讓人想到某個番邦和尚千里迢迢的前往大國抄經,住在靜室裏足不出戶,一抄就是十年。徐冰的作品給我的印象一向是蠻冷調的,沒想到骨子裡這麼熱血。我以前以為《天書》的製造過程就是外包與代工,像無數交由他人代工的優秀大型裝置一樣。

我從不認為藝術作品交付代工是件壞事,但就《天書》而言,它所包含的物理層面已經不僅是可見可觸碰的部分了,還包括時間。它真正的藝術內涵或許僅存於整個創作過程中,藝術家內心的變化之間。那些到處展示的書卷、紙張,人之所見可觸的一切,只是藝術家採取的藝術行動所遺下的「證據」而已,如同木乃伊的乾屍是一個人曾經活過的物質證據。

拿個比較貼近生活的比喻,就像哪天你跑去搶孤,在高處聽見耳畔的風聲虎虎,朋友在底下幫你拍照。你回家之後看著那些照片,覺得心滿意足了,可是你知道那些照片不等於你搶孤的所有行動,也沒辦法把嘶吼的風聲和心驚膽戰的感覺重新召回你身上,它只是一個你曾經這麼做的「證據」罷了,一個視覺紀錄。至於你那晚所體驗到的一切,只存於那些串聯的當下吧,它們無法百分之百的被保存。

我想《天書》就是這樣一件藝術作品!既然藝術內涵存於藝術家的行為之中,就我的話會把它歸類在「行為藝術」,而展覽形式則是文件展。它只能提出文件,無法像觀賞裝置藝術那樣,想像它的藝術內涵本身即在視覺形式裡。

關於展示形式很像書畫、裝置作品的行為藝術,之前在網路上被廣為轉載的法國藝術家Roman Opalka也算這一類,藝術家每天用比前一天更白一點的色調在畫布上寫數字。作為展品,那些畫布沒想透過視覺訴說什麼,不過是作為藝術家數十年執行某個特定行動的證據而存在著。

Roman Opalka的作品
圖片取自《GALERIE YVON LAMBERT 網址http://www.yvon-lambert.com/2012/?page_id=248

單論「只是作為證據」的特質,《天書》當然沒有Roman Opalka那麼極端,徐冰重視藝術行為的許多細節,但也相當在意物質產物的所以細節。如果《天書》什麼符號都沒釋出,我上一篇文章大概會寫不出來,因為連「線裝書」這個特別選定的形式都不會有任何意義。基本上,我還蠻喜歡徐冰這個人的,他在自述裡不時透露自己對機械式的刻字活動的喜愛。我唸書時,不總是特別愛跟別人混,又想省書錢,常常泡在圖書館裡抄筆記。我想我有點了解那種因為專注而渾然忘我的感覺。抄筆記時,因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往往一回神,桌上的筆記紙就累積好幾頁了。


↓最後放上一張徐冰刻書的照片~「徐冰刻書」聽起來好像成語喔~

圖片取自《一点观展|徐冰-回顾展》網址:http://www.v2gg.com/gongju/tuisonglei/20140227/104827.html


註一:《徐冰:製作《天書》的過程》,〈指尖看微信〉,網址 : http://wechat.fingerdaily.com/thread-238-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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