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景巧密,渾不留白——余承堯書畫展觀後感

圖片取自:余承堯藝術官方網站

上週末去「國立歷史博物館」,一樓正好展出余承堯先生的書畫作品。一走進展間,左手便是一幅大開山水。因為筆多直鋒,不見側鋒,也沒有平日熟悉的皴法,加上山景構圖佔滿整個畫面,我立刻判斷:「這應該不是正規學院訓練出來的畫家。」

看得出來余承堯先生有再現山水實景的意圖,線條也是自信有勁道的那種。但遠景處理「素人感」掩藏不住,遠山墨色與白底接壤的部分涇渭分明,沒有水意或老練宣染的痕跡。看起來有點突兀,也少了一點嵐氣。後退幾步,畫作細密巧緻、山勢崢嶸有序的優點方始呈現出來,遠景的問題也不那麼明顯了。我個人覺得,余承堯先生的畫作適合遠觀,卻不宜近看。

余承堯畫作局部

必須承認,我從頭到尾都用中國傳統的美學觀點,來審視余承堯先生的作品。我想,這是因為余承堯先生善於書法,也很重視落款這件事,看到這種中規中矩小楷、圖章的落款,會自動將我置入中國傳統美學的語境裡。回到家後,我因寫這篇文章,動手查了一些資料,仍舊不改這種審美視野。余承堯先生生於1899 年的福建,曾經留學日本,從軍轉商,是一位具儒學觀念的知識份子,(註一)且重視「師法自然」的繪畫理論。(註二)這說明了幾件事:

一、從「師法自然」的創作理念來看,余承堯先生有特定的描繪對象,並且展現某種程度的寫實意圖。

二、從其學經歷背景來看,余承堯先生的藝術品味應是「中國式」的。

第一點,可能是余承堯先生「實景山水」的風格成因,不過全然的「實景」與第二點「中國式」的美學品味放在一起,似乎不是那麼和諧。中國傳統水墨重視「留氣」,不只背景要留氣,扶疏茂林也要留氣。氣韻暢通,畫面才會不死板而生動,文人雅逸更容易脫落而出。「中國式」美學的山水,畢竟是一種文人心胸中的理想山水,是一種「造」景。余承堯先生的「全然之實」山水,放在這種脈絡下,是格格不入的。「國立歷史博物館」樓上正好有幅明代藍瑛所畫的扇面,先看余先生的作品,再看藍瑛,「氣韻」的差別很容易顯現出來。

明代畫家藍瑛作品,並非「國立歷史博物館館藏」。圖片取自《UU畫庫》

不過余承堯先生畢竟是二十世紀的人,撇開中國古人那一套,其作品還是能夠展現不同的美感。因為筆法細密,他的黑白山水遠看有種西洋銅版畫的巧緻。相機普及之前,版畫被當做最易傳播的圖像媒介,是過往諸多世紀,流通視覺資訊的主要載體。例如十六世紀《丟勒的犀牛、曾如明信片般流傳歐陸的古堡、佛羅倫斯風景。這種紀錄性質,與余承堯先生作品的「實景」特質恰好暗合。

余承堯《山居》,圖片取自:雄獅美術部落格

余承堯《群山峻岭》,圖片取自:好戲網

  1977年製成的山岳銅版畫,圖片取自:Art GALLERY NSW


《武當山》銅版畫,圖片取自:藝術收藏

此外,余承堯先生也有大量設色作品,用色相當濃麗,有時會企圖表現陽光在丘陵上的照耀感。這種豔麗大膽的顏色,讓我想到西方的野獸派。不管如何,余承堯先生作品中的美感,絕對不是中國山水畫的美感。

野獸派巨擘André Derain的Mountains of Collioure,圖片取自:study blue

余承堯《斜谷呈新翠》,圖片取自:學學台灣文化色彩

余承堯作品,圖片取自:東南在線

行文至此,也差不多道盡這次的觀展心得。我大學時,遇過很棒的中國畫老師,可是真正能品味一點文人山水,已是研究所時的事了。這次以古代版畫的傳訊意圖、野獸派的素人特性,與余承堯先生的畫作做參照,再次讓我覺得形式果然是通達藝術家意圖的橋樑中最實在的一條大道,這也是為什麼我非常喜歡形式分析的原因。

註一:趙佳蓉,〈渡海“第四家”——余承堯〉,《文史藝術》,2004年7月,頁 142。
註二:余承堯層觀古人之畫,心中疑惑:「古人乃自今人所畫的山水怎麼看都與他所經歷的山川形貌迥然。」故不從古。劉一菱,〈略論台灣畫家余承堯及其藝術〉,《台灣研究.人物》,2008年,二期,頁47。

參考資料:
趙佳蓉,〈渡海“第四家”——余承堯〉,《文史藝術》,2004年7月。
劉一菱,〈略論台灣畫家余承堯及其藝術〉,《台灣研究.人物》,2008年,二期。
UU畫庫 :http://xn--uu-l82dp24f.com/uua/YiKuItemEW?id=794#
學學台灣文化色彩
http://www.xuexuecolors.com/coloritem.php?xue=5&id=708
study blue
https://www.studyblue.com/notes/note/n/week-5-fauvismexpressionism/deck/7911756
雄獅美術部落格
http://reader.roodo.com/lionart/archives/4962833.html
Art GALLERY NS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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